林老六這輩子干過最堅持的事,可能就是讓我和一位女性結(jié)婚。他為此竭盡心力、絞盡腦汁,花了大量金銀給我送來一個又一個樂子。女士們得到了金銀,我得到了樂子,那輸家只能林老六來當(dāng)了。屢戰(zhàn)屢敗之后,他得到了一個全新的靈感。差不多三年前,一場酒會之后,我喝得意識不清,被下屬們送到了酒店專屬套房。里間有個短發(fā)男孩坐在床上等我,渾身赤裸,肩上虛虛披著一件外套。其實喝醉的人并沒有什么欲望,我不頭疼也沒頭暈,但喝多了就犯困,只想好好睡一覺?!傲挚偅词??”他聲音偏中性,醇厚又有一點柔和。“不?!蔽艺{(diào)動僅有的一點思緒想了想是哪個心腹會送來討好我,然后隨手把他抱住了塞進被子里,準備拉燈入睡。他沒有胸脯,手感偏硬,但感覺有點奇怪。手指碰到床頭燈開關(guān)前我定睛看了一眼。他很眼熟。像……一個明星??隙ㄊ切录舆M林氏娛樂的,要不然我不會眼熟。我稍微坐起身,然后臉色陰了下來,“是你?!边@是個女性。走的是中性健身風(fēng)格,被娛媒譽為姬圈年度最受歡迎的短發(fā)T。不等她應(yīng)話,我就陰著臉吐出幾個字:“林老六。”她有些不理解,還要黏上來。我按住了眼角,控制住自己滿腔翻涌的怒意,“滾?!蔽胰计鹨桓銦?,耳邊是衣物摩擦窸窸窣窣的聲音,那小明星套好衣服,匆匆開門出去了。眼前是一片濃霧縈繞,腦中倒是愈發(fā)清明:林老六為了把我掰直手段真是越來越下作了。我喜歡男人,不是長得像男人的女人。胃里有點翻涌,剛剛那頓飯局菜色難吃得令人發(fā)指,所以喝酒的時候一直是空腹狀態(tài)。我把煙掐了,穿了鞋準備到餐廳去吃個飯,一開門就聽見門外巨大的喧囂聲。我一眼就看到其中一個男人上身鮮紅的寬大連帽衫,和衣底下伸出來的兩條包裹在黑色直筒褲的長腿??赡苜p心悅目真的有用,我出門的時候還隱約覺得有些反胃,這時候突然就都好了。門邊還有一男一女,女人踩著高跟鞋,濃妝艷抹的臉正對著我,一張嘴操著高昂的分貝在怒罵:“死基佬!我想不到你居然是個變態(tài),出軌也不找個女人,惡心死老娘了!”另一個男人一身有些皺巴巴的黑色西裝,正低著頭畏畏縮縮地把連帽衫擋在身后,“老婆你別生氣,你……”我迅速構(gòu)造了一下,開房的是這倆男的,一男一女是對夫妻,女的是來這兒把渣男和小三捉奸在床。我瞅了眼連帽衫?!俺硞€屁!”連帽衫終于開口了,聲音里厭惡又凌厲,“你們倆可都膈應(yīng)死我了!滾吧!”我的思緒又轉(zhuǎn)了一下??赡懿皇切∪?,連帽衫也是剛知道的。他抬腿一腳踢在男人屁股上,把他踢得往前摔倒,撲進他老婆的懷里。女人沒扶住他,被帶得險些摔倒。連帽衫罵完一句就轉(zhuǎn)過了身,和我對上了視線。原來只是個少年,戴著副黑框眼鏡,臉蛋白皙,嘴唇殷紅。他和我對視了一眼,似乎愣了一下,一雙十分漂亮的眼睛透出了一股茫然。我滿腔的心浮氣躁忽然都消散了,被一種奇異的愉快替代。正想做點什么,少年兩步走到我面前,拉住了我垂落身邊的手,“這兒太吵了,我們?nèi)ネ饷媪牧陌伞!蔽乙凰查g感覺到自己的手因為陌生的溫度而向我傳遞了一種強烈的排斥感。我下意識地控制住了,用力反握了他的手,扯住他轉(zhuǎn)身就走進了電梯間。身后有人追了上來,殷撿被拉得一個踉蹌,往我身上跌。我那時候并不知道這個看起來幼嫩得像個少年的人已經(jīng)二十幾了,只當(dāng)他是個學(xué)生,下意識地護了一下。那女人抓著他的肩膀叫囂:“下賤的奸夫,想就這么走了?”殷撿臉上浮現(xiàn)出清晰的惱怒和尷尬。我把領(lǐng)口別著的鋼筆拿下來,用筆頭撬開了她的手指,平靜地說,“這位女士,這兒走廊禁止喧嘩,您想和我到保衛(wèi)處談?wù)剢??”那男人也快步走了過來,“老婆,我們回家說……”“呸,別再叫我老婆!”女人回身又和他撕打了起來,“我打死你這個狗東西!”有前任林太太與現(xiàn)任林太太給我做的示范在,我向來挺不能理解的,捉奸就捉奸,路有很多條,是自己最大利益化之后好聚好散,還是撕破臉鬧上法庭痛快離婚,又或者彼此協(xié)議忍氣吞聲過下去,怎么非得選一條最難看的路。一個女人單槍匹馬就算了,連攝像機都不帶一個,這么鬧起來,只能當(dāng)眾宣告自己是個婚姻生活糟心的潑婦,鬧完了就什么都沒有了。原來新聞并非全然誆我,這樣的事實也是存在的。我進了電梯,見殷撿在我身后跟了進來。我沒搭理他,按了一樓大廳。他忐忑地湊了過來,低眉順眼的,只一張紅唇在動,“不好意思……”我說:“不好意思什么?”他噎了一下,清了清嗓子,“剛剛那事兒讓你見笑了,我們不如認識一下?”眾生百態(tài),這事兒看著新鮮。我笑了笑,一個話茬都沒接,“還成,我就愛看戲?!彼坪鯖]詞兒了,紅艷艷的嘴唇一個勁兒顫,努力憋出來一句,“我……我叫殷撿?!闭f了名字,那起碼是想認識一下。如果我也報了名字,就代表這意向是相互的。電梯門開了。我走了出去,一出電梯口,助理已經(jīng)等著了,迎上來道:“林總,查清楚了?!庇喙饪匆娨髶煲恢备K俏蚁矚g的那款,能說是少有這么合口味的??蛇@人剛被人捉奸,這事兒還沒捋明白,我也沒喜歡到給自己找膈應(yīng)的份兒上。沒兩步就已經(jīng)到了大廳門口,他很快就不能跟著了,似乎有些急了,兩步上來,手里掐了一片紙要給我。被丁助理攔下了。我心里沒由來地動了動,伸手過去接了紙,瞥見是張名片。我頓了一下,從懷里想拿張名片,又想起剛才酒會已經(jīng)都遞沒了,“小丁。”丁助理立刻掏了一張名片出來。這名片上什么也沒寫,就只有我的名字和聯(lián)系方式。我轉(zhuǎn)交給了殷撿,也沒看他表情。這事兒轉(zhuǎn)眼已經(jīng)過去了三年。殷撿第一次爬上我的床是什么時候我也記不清了。我只記得那天遇見他之后我再想養(yǎng)個人在身邊,挑的人是長腿窄腰,但臨事看著嘴唇覺得實在不想吻。我一點也不難發(fā)現(xiàn),自己想的就是殷撿那張嘴,這么好看沒親上總覺得心癢。我不想做了,客氣地把人送走之后,才著手去調(diào)那天走廊的監(jiān)控。殷撿的名片是嶄新的,居然是個律師。我覺得稀罕,畢竟看他在我跟前那會兒不斷露怯,看不出來吃口才這碗飯。名片上有他的律師所,順著下去十分好查,二十四歲,身世清白,正兒八經(jīng)的法學(xué)碩士,但感情史就不太好查。開房記錄也好查,那個男人是個普通商人,結(jié)婚六年,有妻有子,期間和不同男性的開房記錄斷斷續(xù)續(xù)維持了好幾年。他和殷撿也是第一次見,一起在房里沒呆半小時,就被妻子砸門砸出來了,興許連褲子都來不及脫。我出門的時候已經(jīng)鬧了好一陣,被我趕出去那個小明星出去時也碰見了,不過人姑娘沒我愛看熱鬧。我回應(yīng)了殷撿的邀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