和宋伶最開始想的不一樣,這里并不是所謂的古代,男人說要去撿廢品回收,說明這里至少已經發(fā)展到近現(xiàn)代的程度。這也不怪她誤會,實在是他們家里連一點現(xiàn)代化影子的都沒有,身上穿的也都是自己做的衣服。
他佝僂著腰背著大竹簍走在前面,宋伶偶爾放進去一個塑料瓶,總會得到男人欣慰的眼神。她現(xiàn)在確定了,他看她的這種眼神就是欣慰,說實話她感覺有點怪怪的,畢竟她并不是這具身體原先的主人,而他的情緒卻全是對原來的少女發(fā)送的。
宋伶過去只在影視作品中看到過拾荒者,沒想到如今自己現(xiàn)今成為了其中的一員。全程她只負責偶爾撿一兩個瓶子,剩下的工作,從撿取、背送再到回收,全由男人來完成。他很熟悉這套流程,想必已經干過不少次。
看著宋伶安安靜靜站在一旁等待,小小的一只,看著既乖巧又老實,然而在破舊灰衣下,他的身上全是看似這位乖巧少女隨意踢打肆虐的痕跡。男人心里一時間五味雜陳,把老板遞過來的幾張皺巴巴的紙幣收疊整齊,雙手奉上,遞到宋伶面前。
不可否認的是,有女性在身邊確實安心了不少,即便只是個弱不禁風的少女。以往他出門時總難免遭到路人的嗤嘲,老板收廢品時也故意壓價,甚至有一次他不過是梳了頭洗了臉,就差點在接錢時被摸了手。
今天沒有刺耳的嘲諷,老板也沒有壓價。因為擔心宋伶的身體,他想要早點回去,竹簍沒有裝滿,卻比平時還要多了兩塊錢。
老板用打量的目光毫不避諱地來回掃視著他們,大概是已經有了自己的答案,于是咧開一口黃牙,和宋伶搭話:“小妹,好孝順喏,和爹爹一起出來撿瓶子,累不累呀?”
男人聽完臉都白了,本就佝僂的背彎得更低。他本就比妻主大了十一歲,因長久的操勞更是顯老,會被誤會也是在所難免,而且,也不是第一次有人這樣說了。
法律規(guī)定年滿十六歲才能領證結婚,可是在他們這種交通不便的山村,十三四歲就嫁人生娃的男孩兒比比皆是,若是被賣做童養(yǎng)夫的,月事又來得早,十一二歲就會被洗刷調教好學著侍奉妻主。
童養(yǎng)夫和他這樣的等妻郎一樣,都是被自己的家庭舍棄的存在,有的是被母父親手賣給妻家,有的則是交由人牙子轉手。被人牙子調教過的男孩兒性情柔順,而直接由母父之手賣掉的則更加干凈,更受買主的喜愛。
他就是被母父親手賣給宋家的,因為手腳勤快性情溫順,婆公對他很是滿意,歡歡喜喜交了錢,母親也歡歡喜喜接了錢,一把把他推到公公的面前。只有父親臨走時偷偷回頭看了他一眼,在接觸到他的目光后又閃躲地避了過去。
他一直是個懂事的孩子,大家都很高興,所以他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好的。進門那天,公公還幫他換下了露了腳趾的破布鞋,連夜給他改了一雙合適的棉鞋。
公公把他抱在懷里,說以后他就是宋家的女婿,等到以后妻主出生了,他陪著妻主長大,感情一定很好,到時再多生幾個大胖閨女,給他們二老抱抱。
可是,一年又一年,公公始終沒能懷上孩子,婆公對他的態(tài)度也漸漸變得不耐煩起來。他們按著他每天給送子娘娘磕頭,讓他去洗全家人的衣服,還打發(fā)他去除草澆水。
他不怕累,也不怕苦,只想要和婆公一樣的溫馨家庭。他和婆婆公公一樣,日夜期盼著小宋伶的到來。
一腔癡情錯付,滿腹熱忱落幕,他的愛隨同他對幸福的期望一同死去。到如今,明日吃食都成問題,活著便好,哪里還敢奢望更多。
“孝順?”
從今天早上起一直心平氣和的宋伶突然語氣急促起來,男人下意識縮了縮腦袋。被誤會是他這種人的女兒,她一定是要發(fā)火了,只要她生氣,就會不分場合對自己動手,來維護那幾分可憐的大女子尊嚴。
氣血上涌的宋伶看著身旁佝僂瑟縮的男人,愣了一下,安撫著順了順他的背,小聲道:“別怕,我不打你?!?br/>
男人干瘦的手指死死握住胸前的竹簍背繩,她是他的妻主,除了相信她,他沒有任何辦法。這次她沒有騙他,察覺到男人的顫抖,她拿開了試圖安撫他的手,微笑著回復老板:“他是我的夫郎。”
她把錢揣進兜里,回頭握住男人粗糙的大手“走吧,我們回家?!?br/>